当全球器官移植缺口持续扩大,科学家们的目光再次投向了“二师兄”——这一次,中国研究团队让基因编辑猪肺在脑死亡人体内成功“工作”了9天。日前,广州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何建行教授团队在英国《自然-医学》期刊发表论文,报告世界首个基因编辑猪肺移植到脑死亡人体的案例。手术中,经过6处基因编辑的巴马香猪左肺被植入受体,术后不仅维持了通气与气体交换功能,还通过了超急性排斥反应、感染等多项监测,为解决器官短缺问题提供了全新可能。

“二师兄”为何能成为器官供体首选?
器官短缺是全球医疗界的共同难题。世界卫生组织数据显示,全球每年约200万人需要器官移植,但仅有10%的患者能等到合适供体。异种器官移植(将动物器官移植给人类)因此被视为“终极解决方案”,而猪之所以能从灵长类动物手中接过“接力棒”,与其独特的优势密不可分。
早在20世纪初,人类就尝试过兔、绵羊、猪甚至黑猩猩的器官移植,但均因“超急性排斥反应”(机体免疫系统瞬间识别异种器官为“异物”并发起攻击)失败。20世纪60-90年代,黑猩猩、狒狒等灵长类动物成为供体候选:黑猩猩的器官大小与人类接近,但数量稀少(全球野生黑猩猩不足30万只),且其体内携带的病毒(如埃博拉病毒、猴免疫缺陷病毒)可能跨物种传播,伦理争议极大;狒狒的器官虽小,但数量相对较多,可移植时间从2小时延长至9个月,但仍无法满足长期需求。
相比之下,猪的优势显而易见:资源丰富(全球家猪存栏量超10亿头)、体型适中(小型猪如巴马香猪的器官大小与人类接近)、遗传性状稳定(易通过基因编辑调控)、生理特征相似(猪的心脏、肾脏等器官结构与人类高度相似)。更关键的是,猪与人类的进化亲缘关系较远,携带的人畜共患病病毒(如逆转录病毒)风险远低于灵长类动物,伦理争议也更小。20世纪90年代后,猪正式取代灵长类动物,成为异种器官移植的“主角”。
猪器官“安家”人体的技术突破
尽管猪是理想供体,但跨物种移植仍面临两大难关:免疫排斥和病毒感染。为此,科学家借助基因编辑技术对猪进行“改造”,一步步破解难题。
第一步:攻克超急性排斥反应。2002年,世界首个α-1,3-半乳糖基转移酶(GGTA1)基因敲除猪(GTKO猪)诞生。这种猪不再表达引起超急性排斥的α-1,3-半乳糖抗原,异种移植后的排斥反应大幅降低,标志着异种移植进入“基因编辑时代”。
第二步:解决病毒感染风险。猪基因组中携带内源性逆转录病毒(PERV),移植到人体后可能激活并引发感染。2017年,哈佛大学乔治·丘奇团队用CRISPR/Cas9技术“敲除”了猪基因组中所有PERV序列,培育出“猪1.0”,彻底消除了病毒感染风险。
第三步:抑制免疫排斥反应。即使解决了超急性排斥,猪器官仍会引发急性体液性排斥(抗体介导)和细胞免疫排斥。科学家通过“基因加减法”优化供体猪:敲除猪的“危险基因”(如GGTA1、CMAH、β4GalNT2,这些基因会表达猪抗原,触发免疫攻击);添加人类的“保护基因”(如hCD46、hCD55、hTBM,分别抑制补体攻击、凝血紊乱和炎症反应)。此次猪肺移植的供体猪就经过了6处基因编辑,既去除了“有害”基因,又增加了“防御”基因,最终实现了移植肺9天的功能维持。
异种移植的现状与未来:从实验到临床还有多远?
尽管猪肺移植取得了突破,但目前异种器官移植仍处于亚临床研究阶段(仅在脑死亡患者身上试验),距离真正的临床应用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
技术层面,异种移植仍面临慢性排斥反应(移植数月或数年后,受体免疫系统缓慢攻击器官)、功能兼容性(猪器官的生理功能与人类不完全一致,如猪的凝血系统与人类存在差异)等问题。例如,2022年美国马里兰大学的首例猪心脏移植患者,术后2个月因猪巨细胞病毒感染和心肌纤维化去世;2024年全球首例活体猪肾脏移植患者,仅存活52天。
监管与伦理层面,各国均对异种移植持谨慎态度。我国《异种器官移植亚临床研究专家共识(2024版)》要求,异种移植试验需满足“至少完成5例猪至非人类灵长类动物实验,且心脏、肾脏移植受体最长存活时间不低于1个月,肝脏移植受体最长存活时间不低于2周”等条件,确保安全性后再推进临床。
未来方向,科学家将继续优化基因编辑策略(如靶向更多免疫相关基因)、完善抗排异治疗方案(如开发更精准的免疫抑制剂),并逐步从脑死亡患者试验转向活体患者试验。何建行团队表示,下一步将把自主研发的“无管技术”(减少机械通气对供体肺的损伤)应用于猪肺移植,延长移植器官的功能维持时间,推动异种肺移植向临床转化。
新闻总结
全球首例基因编辑猪肺移植到脑死亡人体的成功,标志着异种器官移植领域取得了关键突破。“二师兄”之所以能屡次“立功”,源于其资源丰富、生理特征与人类相似等先天优势,以及基因编辑技术的加持。尽管目前仍面临免疫排斥、病毒感染等技术难题,且处于亚临床研究阶段,但随着研究的深入,异种移植有望为解决器官短缺问题提供全新方案,让更多终末期器官衰竭患者看到生的希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