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温超导:离改变世界还有多远?院士丁洪拆解两大 “世纪难题”,20 年或迎关键突破

当核磁共振为疾病诊断提供清晰影像,当超导量子比特向通用量子计算迈进,一种能实现 “零电阻” 传输的材料 —— 超导体,早已悄然融入科技生活。但在这些应用背后,“高温超导” 这一被称作物理学 “世纪难题” 的领域,仍横亘着两座待跨越的高峰。近日,2025 年未来科学大奖物质科学奖获得者、中国科学院院士丁洪在接受采访时,深度解析了高温超导的研究现状与未来方向:尽管机理未明、应用受限,但未来 20 年,更高温度、更实用的超导体或与商业化核聚变同步突破,为能源、交通、医疗等领域带来革命性变革。

要理解高温超导的价值,首先需明确其核心特性。与需在接近绝对零度(约 – 273℃)环境下工作的 “常规超导体” 不同,高温超导体的定义是 “在高于 40K(约 – 233℃)温度下实现零电阻”—— 这一温度虽仍极低,但已大幅降低制冷成本,为规模化应用打开了想象空间。“零电阻意味着电力传输时没有能量损耗,强抗磁性则能支撑核聚变的磁场约束,仅这两点,就能重构现有能源体系。” 丁洪举例,目前全球电力传输损耗率约 5%-10%,若用高温超导材料搭建电网,每年可节省相当于数座大型电站的发电量;而在医疗领域,更先进的核磁共振、粒子加速器,乃至未来的 “超导磁悬浮列车”,都依赖高温超导技术的突破。

然而,自 1986 年高温超导首次被发现以来,近 40 年过去,这一领域仍被两大难题困住脚步。第一个难题是 “机理未明”。丁洪解释,1957 年提出的 “BCS 理论” 已完美解释常规超导的原理 —— 电子通过与晶格振动相互作用形成 “库珀对”,从而无阻碍传导。但高温超导材料(如铜氧化物、铁基超导体)的导电行为完全脱离这一框架,“学界先后提出过上千种理论模型,从‘自旋涨落’到‘量子临界现象’,却始终无法形成共识”。机理的缺失,如同没有地图的探险,让科研人员难以精准设计 “更高温度的超导体”,只能依赖经验试错,极大延缓了研究进程。

第二个难题则直击应用落地 —— 高温超导材料 “没有延展性”。丁洪指出,现有高温超导材料多为陶瓷基复合材料,质地脆、易断裂,无法像金属那样被拉成丝、轧成带,而电力传输、磁体制造恰恰需要材料具备良好的力学性能。“我们曾尝试将超导层附着在金属带上,但界面结合强度、长期稳定性都难以满足工业需求,比如在反复冷热循环后,超导性能会明显衰减。” 这也是为何目前高温超导仅在少数高端领域(如部分核磁共振设备、实验性磁约束装置)小范围应用,无法进入民用电力、交通等大规模场景的核心原因。

尽管挑战重重,丁洪对高温超导的未来仍充满信心,其研究布局已指向破局关键。“我现在同时推进拓扑量子计算与高温超导研究,两者其实相辅相成。” 他解释,拓扑材料的电子特性与高温超导的 “非常规配对机制” 可能存在关联,通过研究拓扑超导态,或许能为高温超导机理找到新线索。更令人期待的是,丁洪预判 “未来 20 年将是高温超导与核聚变协同突破的窗口期”:一方面,更高温度的超导体(甚至可能接近室温)有望在理论突破后被设计出来;另一方面,商业化核聚变所需的 “强磁场约束”,将随着高温超导磁体技术的成熟而实现 —— 两者结合,不仅能解决人类能源危机,还将推动超导磁悬浮列车、超导储能电站等 “未来科技” 走进现实。

对于普通公众关心的 “何时能用上高温超导技术”,丁洪给出了务实的判断:“短期内,我们可能先看到‘局部突破’,比如在特定场景下的超导输电线路、小型化超导磁体;而真正大规模应用,需要等材料力学性能、成本控制同时达标,这大概需要 20 年左右的积累。” 他强调,高温超导研究不是 “单点冲刺”,而是基础物理、材料科学、工程技术的跨学科协作,“需要更多年轻科研人员投入,也需要社会给予长期支持 —— 毕竟,能改变世界的技术,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”。

从实验室里的理论猜想,到改变人类生活的技术革命,高温超导的征途仍在继续。正如丁洪所说:“科学的突破往往需要耐心,而高温超导的每一步进展,都在为人类打开一扇通往更高效、更清洁未来的大门。”编辑分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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